我沒辦法喜歡《正義聯盟》—改編的致命錯誤

 

此文有涉及到電影《正義聯盟》、New52《Justice League》漫畫連載以及動畫電影《Superman: Doomsday》的劇情內容。

 

美漫迷的困窘

對於一個重度美漫迷來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畢竟能夠看到各種紙本上的經典角色躍上大螢幕，實在很難不讓自己內心中的Geek感到興奮。不過這種興奮感是稍縱即逝的，因為受到閱讀過的美漫作品影響，美漫迷對於電影該怎麼呈現一個角色的形象，故事該怎麼進行等等，都會有著自己個人一套標準，自然對於電影的期待就會跟其他普通觀眾不同。

可是電影並不是為了複製平面作品誕生的，也不是只為美漫迷而拍，所以很有可能你有一個十分熱愛的角色，你對於此角色的經典漫畫作品瞭若指掌，你期待電影會如何呈現此角色的複雜、深度或是如何在改編中創造新格局，但觀影過後，你往往只會得到一個差強人意、尚可的電影版本，而《正義聯盟》對我來說就是其中之一。

我接觸美漫應該差不多有十年了，雖然依舊是個半吊子，但至少也能夠從美漫改編電影中看出其中的橋段或是元素是從什麼典故引用或改編來的。像是以諾蘭的《黑暗騎士》中哈維丹特慢慢被影響變成雙面人的情節為例，是受到蝙蝠俠的經典故事《The Long Halloween》影響的。而小丑想證明其他人是能夠墮落成跟他同層次是奠基於《The Killing Joke》。

其實超級英雄美漫的互文性正是其有趣之處，這種相互參照引用，不僅只存在於不同媒體間的改編，就連不同漫畫作品之間也會互相引用，這點在平行世界相關的故事中更加明顯，例如《Superman: Red Son》中假想如果超人嬰兒的太空船墜落在蘇聯，而超人成了共產主義最佳的支持者會變成怎麼樣，這故事裡面不只有超人，也會看到此時空內的神力女超人、蝙蝠俠等人完全不同的面貌，與正史原版本角色相比之下更覺得有趣。運用恰當的引用和改編會讓作品加分許多，但如果胡亂引用經典，卻沒有深入了解原本故事引人入甚之處的話，只會讓作品變成沒有重點的大雜燴。

 

圖／海報中缺席的那一人才是能獨自拯救世界的

 

宣傳海報成了最大的諷刺

《正義聯盟》引用經典的故事要先從今年七月Comic-Con上公布的海報開始說起，當時這張海報對於我有著很大的震撼，因為此海報很明顯是採用了大師Alex Ross的風格，尤其是光影的部分。有稍微接觸過美漫的人就算不認得Alex Ross，至少也會看過一兩張他的作品。Alex Ross最知名的就是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寫實風格，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常以真人作為模特兒，他的作品能夠給人復古以及神聖莊嚴的感覺。當時我誤以為此海報是《正義聯盟》會保持原汁原味的保證，以及顯示他們對於美漫作品的重視，但電影讓我發現到原來都是我自以為。

此海報上另一個亮點則是宣傳標語 ”You can’t save the world alone”，這宣傳標語實在是太完美，我想不到更適合突顯超級英雄團隊電影的標語。首先此標語直接表明告訴觀眾為何超級英雄要組隊合作，接著每一個單字都有一個字母是以聯盟成員標誌來表示，代表每一位成員的重要性。只是很可惜的是電影卻打了這一宣傳標語狠狠地一巴掌。

 

圖／電影海報致敬了漫畫大師Alex Ross的構圖和光影

 

誰能獨自拯救世界？

電影會很直接地告訴你答案，就是超人。正當故事應該要進入高潮，其他聯盟成員都陷入危難時，超人直接從天而降，把所有工作都完成，而且還做得比其他人更好。在疏散平民百姓上，超人比閃電俠更快，還救了更多的人。鋼骨需要另一個人在精準時機把母盒分開時，是超人有此能力出手相救。讓神力女超人和水行俠陷入極度苦戰的大反派荒原狼，對超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輕輕鬆鬆就能夠把對方解決。開玩笑地講，甚至在蝙蝠俠最得意的能力嘴砲上，這次超人也完勝蝙蝠俠。而且如此萬能和無敵的超人，竟然在故事中間就被復活了，讓電影後半部完全沒有緊張感和懸念，同時也讓其他聯盟成員的存在意義被打上了問號。沒人能獨自拯救世界？很抱歉，超人證明了他可以。

 

圖／網路出現了許多相關梗圖

 

從改編和引用找出問題所在

為了瞭解到底故事出了什麼問題，我試圖從電影改編的作品來釐清。《正義聯盟》的敘事雖然有些雜亂，但可以看出是以兩部作品為主體而來的，剛好這兩個故事對應了最大的兩個問題，超人過於搶戲以及錯誤的復活呈現，再加上這兩部作品都算得上是佳作，想了解《正義聯盟》為何失敗的讀者，不妨去把這兩部作品找來看看。首先是New 52《Justice League》漫畫連載的第一個故事Origin。2012年DC漫畫決定將漫畫世界觀重開機，要用新連載重新介紹經典人物的故事，《Justice League》為全新正義聯盟設下了基礎，除了綠燈俠以外的成員都有在電影出場，電影幾乎完全照翻此故事。

同樣是英雄們各自察覺到有來自於天啟星的入侵，英雄最後為了抵禦強敵而選擇合作。為何漫畫裡不會出現超人能夠獨自拯救世界的問題呢？因為在故事中安排了超人被反派打倒的橋段，超人甚至還被敵人俘虜，讓蝙蝠俠需要單槍匹馬潛入敵營去救他，而同時其他聯盟成員只能勉強靠著分工合作抵擋住反派的攻勢。這就是漫畫和電影在劇情上安排的最大差異。超人的能力在設定上太過於強大，很容易把其他成員比下去，漫畫在這方面很巧妙地，讓聯盟中最強之人被打敗，除了能夠營造許多緊張懸疑的氣氛，也能讓其他成員有所表現的機會，讓人疑惑到底最後危機會如何解決。

 

圖／除了綠燈俠可能因為先前電影的失敗，被排除在外，New52版本的漫畫奠立了電影基礎。

 

有人可能會反問，電影中最開始超人已經死了，電影沒辦法安插超人剛復活後又被打倒的橋段，那我們就來看看電影致敬的另一部作品《Superman: Doomsday》。我這邊舉的例子其實是改編自同名漫畫的動畫電影，因為漫畫正史故事較為複雜不適合舉例比較。《Superman: Doomsday》的故事其實被分為兩個部分被用於電影中，前半部是超人對抗幾乎跟他一樣強大的怪物毀滅日，最後為了保護老百姓而與毀滅日同歸於盡，這橋段被放進了先前DC宇宙的電影《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而後半部關於超人復活的部分則是在《正義聯盟》電影中交代，動畫作品跟電影前半部一樣，著重在於超人之死的餘波，平民百姓的不安，以及超人的養母以及愛人如何分享超人對彼此的重要和意義，這些在電影中都有點到。

可惜電影卻沒有抓到超人復活的精隨。動畫中後段就交代了超人其實並沒有死，而是身體機能停止，需要很長的時間回復，但是最後反派創造的超人複製人失控了，超人沒有時間等身體恢復就要去阻止他，可是還沒有完全能力的超人到底要怎麼對抗比自己更強大的複製人呢？這時候故事才會讓人感到緊張，而不像是電影的安排，在幾乎沒有其他鋪陳的情況下，很突然地蝙蝠俠就提議要用剛拿到的母盒來復活超人，而復活後更是上演了一場有損超人形象的失控秀，把聯盟成員一一打倒。雖然超人後來恢復意識，但此時故事就失去緊張感了，因為觀眾明白了超人還是跟過去一樣強大，原本許多懸而未決的難題，之後都能輕易地被超人解決。

 

圖／觀眾期待復活的超人（左）能夠拯救大都會的同時，也會為他擔心，因為尚未恢復能力的他面對的是有著全盛時期能力的複製人反派（右）。

 

苦難的重要性

講了這麼多引用和舉例，其實直接看到結論就可以了。超級英雄的故事之所以吸引人，最重要的絕對不是在於他們所擁有的能力，其實超級英雄跟任何戲劇中的傳統英雄的神話原型無異，當他們為了拯救他人犧牲自己而陷入困境之中，並且在苦難中掙扎找到解決辦法時，他們的迷人之處才會顯現出來。觀眾此時會產生同理心為這位角色緊張，害怕英雄會遭遇壞結局，期待英雄能夠得到一個好結局，而《正義聯盟》並沒有讓我會替任何角色緊張的情節。

回到最一開始提到的美漫迷困窘，除了角色形象不符以外，往往讓我更加困惑的是明明漫畫或動畫是可以很精彩的，為何改編成電影後，戲劇張力和結構就全部亂掉了呢？更加令我疑惑的來自於那些非美漫迷的觀眾對《正義聯盟》的好評，為什麼美漫改編電影無法得到美漫迷的支持，而是非美漫迷的喜愛呢？這其中應該不只有對於劇情期待的不同或經典改變的恰當性，肯定還有值得去討論的地方吧。

後記：在《正義聯盟》電影上映一周後，官方釋出了加入超人的新海報，但原本的宣傳標語「你無法獨自拯救世界」也被拿下了，實在是更加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