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這世界|「不要求特權,只求他們不要再將腳踩在我們的脖子上」 ──從《RBG:不恐龍大法官》談女性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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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求特權,只求他們不要再將腳踩在我們的脖子上。」這句話,在《RBG:不恐龍大法官》裡,反覆出現。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露絲·拜德·金斯伯格(RBG即為她名字的縮寫)在法庭上、在男性主導的世界裡,一次又一次鏗鏘有力地陳述著她對兩性平權的信念。從60年代開始至今,RBG都溫和而堅定的闡述著信念,一步一步地,引領美國社會在做出改變,扭轉了刻板印象、扭轉了性別歧視。社會還不夠進步,但是RBG,以及更多為了實踐平等而努力的人們都還堅持著,也相信,在眾人的努力下,社會正在一點一點的,往更美好的方向前進。

 

性別平權是許多電影的主題,在《RBG》裡,觀眾看到一位出類拔萃的大法官引領著法律落實平等,成為美國人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是一部節奏緊湊、撼動人心同時又詼諧好看的紀錄片。在片子剛開始時,敘事便營造著5、60年代美國社會對女性的束縛與桎梏,無論是RBG本人的經歷還是社會風氣,都反映出深深的歧視。

 

《遠離天堂》:性別平權從來都不只是爭取女權

在那個時代,社會只希望,也只能接受,女人待在家庭裡,為丈夫料理好一切。2002年的另一部電影《遠離天堂》就恰如其分地呈現了當時社會視角(男性視角)中,理想女性的模樣:體貼溫柔、善於料理家務、為丈夫孩子奉獻,以及打扮漂亮。能幹富裕的男主人和乖巧賢慧的女主人,組成了完美家庭的樣板。但是,這樣天堂般的樣板,其實脆弱得一觸即碎。丈夫因為同性戀傾向而壓抑,妻子也痛苦且寂寞,提供陪伴的只有黑人園丁。表面上的人人稱羨,成為這對夫妻的枷鎖,對天堂的想像實則是建立在無數的歧視上:歧視同性戀、歧視黑人、歧視窮人、歧視弱勢,當然還有歧視女人。因為人們認為,身為妻子的女主角,隸屬於丈夫,理所當然地要照顧好丈夫。而身為富裕白人男性的丈夫,是不會犯錯的。最後,樣板家庭破碎了,一定是女主角的責任,和黑人園丁建立的友誼和情愫,更是羞恥。

 

《遠離天堂》裡的丈夫因為不符社會對男性的想像而痛苦,《RBG》裡也提到,獨力撫養孩子的單親爸爸因為是男性,而無法申請補助金。這兩個情節,都表達了同一件事:性別平權從來都不只是爭取女權。對性別的刻板印象和強化這種印象的制度,同樣傷害著男人。爭取一個更平等的世界,將讓所有人受惠,並沒有縮限任何一個性別,也沒有為任何一個性別爭取特權,就像RBG的那句話一樣:「身為女性,我從未要求過特權,我只希望社會上的男性弟兄們不要再將腳踩在我們的脖子上。」

 

 

《遠離天堂》裡的丈夫因為不符社會對男性的想像而痛苦。
圖/取自IMDb

 

《女權之聲:無懼年代》:把父權的腳從女人的脖子上移開

把父權的腳從女人的脖子上移開,經歷了何其漫長、何其艱難的過程。英國電影《女權之聲:無懼年代》就刻畫了,女人在不被認為有獨立人格、獨立思想,被當作是缺乏理智的次等人的處境下,如何拚盡所有,爭取讓自己的聲音被聽見,爭取投票權。女主角是個洗衣女工,日復一日承受著惡劣的工作環境、過量的勞動、超長的工時、遠低於男性的工資,以及老闆時不時的性騷擾。原先只想顧好眼前不關心公共事務、對街頭運動保持距離的女主角,卻在接觸到女權運動者之後,漸漸理解女權運動的意義和理想,全身投入參與。在警察單位的刁難、議會的偽善、丈夫的責怪、社會的鄙視、被迫和孩子分離的痛苦下,始終堅持,只因為她想看到「我們(女人)能有不一樣的生活。」

 

《女權之聲》中出現的女權領袖艾米琳‧潘克斯特(Emmeline Pankhurst,歷史上真有其人)在演講中,鏗鏘有力地鼓舞著女權運動者:「我們在爭取每個來世上的小女孩擁有與兄弟一樣的平等機會,不要低估女人的力量,我們的犧牲與行動會被看見,總有一天會從違法者成為立法者。」這段話對現在的平權支持者,或是任何社運人士來說,仍然意義深遠。

 

政治制度改變,但是社會的刻板印象和歧視,需要更長的時間來改變。如今RBG仍然面對許多質疑,支持者將面臨這種處境的她稱為「聲名狼籍的RBG」,她也在片尾闡明將竭盡全力持續奮鬥的意志。

 

《女權之聲:無懼年代》刻畫了「把父權的腳從女人的脖子上移開」的艱難過程。
圖/取自IMDb

 

「不正常」的女性:挑戰、推翻父權牢籠的禁錮

社會對女性的限制,來自刻板的三種身份約束:女人、妻子、母親,但凡缺乏其中一種,女性就會被視為有重大缺陷、不是完整的個體。女同志電影《Carol》(中文片名取得很爛,不想用)刻畫了一個聰明、成熟、充滿魅力的女人Carol受到身份的束縛,從不得不走入所謂正常家庭成為妻子,到被迫繼續維持「正常」,否則只能失去孩子的監護權。電影中另一個女主角Therese在一開始則是懞懂,任男友規劃安排未來的生活,沒有置喙,也不能置喙。Carol出現之後,Therese才開始表達明確的主張,開始有了自我,而這絕非她的男友能接受的。

 

這種對女性人格的全盤否定,在東亞社會更是無所不在。今年上映的越南電影《落紅》被譽為越南版的中國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兩者皆描寫了年輕女孩在嫁入豪門為妾之後,如何一步一步的失卻自我,身心都被一家之主的男主人控制,對自己的期望和自我價值也只剩下為男主人生下兒子。《大紅燈籠高高掛》的主角頌蓮原本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知識份子,在被框架的一方天地中沈淪,最終不容於父權體制,陷入瘋狂;《落紅》的主角小雲則以14歲之齡一知半解地經歷著父權的禁錮、對女性人格的抹殺,最後面對自己剛出生的女兒,心知她將迎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人生,因為身為女人,她和自己的命運都沒有別的可能。

 

韓國電影《下女的誘惑》除了激情的場面之外,也以兩名足智多謀、獨立能幹的女子——秀子和淑姬,表達出對父權的挑戰和推翻。她們合作脫離秀子有錢有勢姨父的掌控、毀壞姨父控制秀子的書房,更打碎了姨父用來限制他人進入書房的蛇像(等於打碎了陽具的象徵)。姨父的權與錢實際是來自被他害死的姨母,而想利用兩名女主角最後遭到反制的男主角死前慶幸自己保住了命根子,這些情節都深刻地諷刺了父權。最後,秀子和淑姬一起出走,前往更廣大的世界,遠離囚禁秀子二十多年的大宅,淑姬更將秀子的婚戒(強迫走入婚姻的束縛)、一直不離身的手套(禮教身份的約束)和喬裝時用的假鬍子(男性霸權)一起丟向大海,真正解放了秀子。

 

韓國電影《下女的誘惑》以兩名足智多謀、獨立能幹的女子——秀子和淑姬,表達出對父權的挑戰和推翻。
圖/取自IMDb

 

 

香港電影《自梳》裡面,中國廣東特殊的「姑婆村」和「自梳」習俗,則建立了一個遺世而獨立的女性世界,是一種不同於家父長制的中國前現代社會的生活想像。在姑婆村裡,女人們完成自梳儀式,彼此結為姊妹,發誓一生不婚,與姊妹相互扶持、自給自足,不再需要依靠男性維生,也因此不再受制於父權體制,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過,姑婆村中的女人,依然受制於禮教傳統:女人得不到原生家庭的祭祀,因此只能找一個男人,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再協助這個所謂丈夫娶妾,才能在死後得到來自丈夫後代的祭祀。以現代的眼光來看,當然很迷信,但是在古代中國,死後祭祀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對生兒子的堅持、妻妾對正室地位的爭奪,還有冥婚的習俗,都源自於此。只有男人和他的母親、他的正妻能夠被祭祀這件事,就足夠展現前現代中國不容女性存在的父系霸權。(女性即使得到祭祀,也是以附屬於丈夫或是兒子的名義,而且不會被記錄下名字。)

 

而伊朗電影《沒有男人,女人更美》則是呈現了一個更為純粹,由女性組成的世外桃源。電影中的4個女人,各有不同的經歷,帶著創傷來到由其中一人守護的果園,在魔幻壯闊的美景中,她們為彼此療傷;在動盪的時代背景下,她們獲得重生。因為短暫的天堂終會在時代的洪流中灰飛煙滅,也因為穆斯林女性遭受的嚴酷打壓,這部電影顯得更具力量,結尾也為觀眾留下一線希望。

 

RBG:真正的超級英雄

女權運動、性別平權,長久以來的堅持,仰賴的也是一線希望,一線因期望生命有更多可能而燃起的希望,一線永不屈服的希望。在《RBG》尾聲,RBG成為大眾文化的符碼,美國人視她為「一個真正的超級英雄」,也是因為她帶領著那一線希望,於是她本身也成為了希望的化身。

 

這一線希望會繼續為性別平權運動照亮前路,直到有一天迎來光明。到了那一天,再也不會有任何人,只因為天生性別而被賦予某種期望與要求。到了那一天,不會再有人,只因為性別就否定任何人。在這個光明的世界到來之前,道阻且長,但是我們不會放棄,我們會繼續努力。

 

在《RBG》尾聲,RBG成為大眾文化的符碼,美國人視她為「一個真正的超級英雄」。
圖/取自IMDb

 

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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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社會學到傳播,在學習過程中不斷詰問自身,找尋不同角度觀看這世界。喜歡文學、繪畫、電影和音樂,相信藝術的本質最終都將回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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