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重逢的世界｜壞女人，慢走不送

先前曾有一篇文章提到在韓綜《嘻哈的民族2》，一首《Yellow Ocean》唱哭了所有人，當時為了這場難忘的表演，回頭將整集節目都找來看了一遍，才發現這集準決賽的比賽歌曲，好幾首都有精彩的故事可以分享。

《嘻哈的民族2》，擔任製作人的15位rapper。

 

對韓國社會來說，2016年是…？

先來說說整部綜藝節目《嘻哈的民族2》，顧名思義就是以嘻哈音樂作為主軸的競賽節目，由線上15位rapper三人一組、擔任製作人與導師的角色，讓非rapper的藝人參賽競爭；比賽進行到準決賽時，製作單位給出了「2016」這個題目，讓製作人與參賽者以此為主題創作歌曲。

說到「2016」年，到底對韓國社會具有什麼意義？節目在介紹此主題時，播放了2016年12個月的代表性新聞，諸如4月的國會選舉、6月因英國脫歐公投Brexit帶來的經濟影響、8月里約奧運開幕都剪輯在其中；而最後三個月的新聞不意外地都在同一個主角身上，從10月的崔順實介入朴槿惠演說文、11月朴槿惠對國民道歉，到12月倒朴燭光聚會，看的出來2016年年末可說是韓國國內政治與社會大為動盪的時期。

於是，半決賽的五首歌曲中，有三首都是以此為主題製作了扣合「2016」這個主題的歌曲。其中Swish組的歌曲《박쥐》（中譯：蝙蝠），歌詞內容雖然是四位歌手描寫各自在走紅後，身邊的朋友才趨之若鶩地紛紛想重拾聯繫，就像是蝙蝠一樣只會向著對自己有利的人靠攏；但製作人之一的JooSuc在發想此主題時，也指出蝙蝠這樣的習性，與時下見風轉舵的政治人物如出一轍。更重要的是，將蝙蝠的韓文－박쥐拆開來看，「박」是姓氏「朴」的韓文，而「쥐」在韓文中的意思是「老鼠」，許多韓國網民正是用「蝙蝠」一詞來代指某位姓朴的政治人物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Swish組以此作為歌曲題目的暗諷意味也不言而喻。

high啊！太真兒啊！

不過比起Swish的《蝙蝠》，我更喜歡SeSeSe組的《Goodbye》與BrandNew組的《Bad Year Remix》在嘲諷政治上的歌曲呈現；因為這兩首歌在歌詞的撰寫上，毫不遲疑地直接或是暗喻的對朴槿惠嗆聲，完全反映了嘻哈音樂對於政治時局的批判精神。

SeSeSe組的《Goodbye》走的是較為直接的路線，雖然製作人MC Sniper在表演前說這只是首送走2016年的歌曲，但一開唱就從口中連珠炮地唱出「這個表演結束後，我們說不定就會被政府告發，因為唱出了比電視劇更有趣的世界，可能會被流放也說不定。」絲毫不掩飾對於政府的批判，馬上引起現場觀眾的歡呼；更不用說接下來歌詞，字字句句都直指當前政府的黑暗與腐敗，「他們就像黑手黨一樣，他們的做法像拿著砍刀的黑社會」、「你那些該死的罪全都和錢有關，說什麼蠟燭會熄滅，這是他媽的什麼鬼話」、「為了得到粗暴的他們所給予的保護，按時交稅金還要看他們臉色活下去」；光看這些歌詞都覺得MC Sniper在句子間的換氣不只是換氣，更是替韓國民眾吐出一口口惡氣。

同組一起表演的朴光善在歌詞上的撰寫也不惶多讓，「12點前拿好你的水晶鞋，快點回家吧灰姑娘」這句用了崔順實在應訊時掉鞋的哏 ^[1]，事實上就是要叫崔順實「不要再出來鬧了，快回家吧」；對於朴槿惠的「呼籲」更是直接，這段歌詞雖然寫著「離開吧！滾開吧！說吧！回家去吧！你現在根本是嗑了藥， high啊！high啊！」但絕對不只是叫一個嗑藥的人滾回家而已，「high啊！」的發音與韓文「下台（하야，漢字為『下野』，發音為『Ha Ya』）」近似，在第二次唱到這段歌詞時，朴光善還引導現場觀眾一起唱「high啊！high啊！」

 

SeSeSe組的《Goodbye》副歌「比起宋大琯，我更喜歡太真兒啊（나는 송대관보다 태진아라）」

 

但要說這首歌最過癮的地方，莫過於副歌了。從頭到尾副歌只有兩句歌詞不斷重複，「比起宋大琯，我更喜歡太真兒啊（나는 송대관보다 태진아라）」，只是前面都出現了「high啊！」的歌詞了，副歌怎麼可能只是單純想表達比較喜歡哪位歌手呢？^[2] 這段歌詞的精華就是在「太真兒啊（태진아라）」四個字上，因為其發音（Tae Jin A Ra）近似韓文中另一個「下台」的用詞－「퇴진하라（漢字為『退陣』，發音為『Toe Jin Ha Ra』）」這句也是當時韓國民眾舉著燭光集會時，手上標語常使用的字句。在MC Sniper與朴光善唱到後來，也不斷炒熱現場氣氛，讓全場觀眾一起大唱這四個字，光在螢幕前看這段影音都覺得熱血沸騰了，在現場一定更過癮啊。

倒朴集會上，韓國民眾舉著「讓朴槿惠下台吧（박근혜는 퇴진하라）」的標語。

 

壞年？還是壞女人？

如果說SeSeSe組的《Goodbye》是直接給朴槿惠和崔順實一記直拳的話，BrandNew組的《Bad Year Remix》就是從背後放了這兩人一大把冷箭；就像製作人P-TYPE在解釋歌詞內容時說的：「比起直接引用，（我們）採用比較迂迴的諷刺方式。」首先這首歌是以另一位Rapper－San E的單曲《나쁜X (BAD YEAR)》 重新混音製作remix版，而原版《나쁜X (BAD YEAR)》^[3]在推出時，就已獲得韓國民眾一致好評，因為這首歌曲的歌詞，看似在訴說被女子欺騙的心情，但其中使用許多諧音雙關，都直指故事中的女子不是前女友，而是欺騙韓國民心的朴槿惠。

 

San E《나쁜X (BAD YEAR)》單曲封面。

 

Remix版從原版中保留的第一句歌詞「哈…呀…我如此信任的你（하야 내가 이러려고 믿었나 널 넌）」一樣是用了雙關，看似只是發出嘆息的狀聲詞「哈」與「呀」，在韓文中合併在一起後，就是先前提過的「下台（하야，漢字為『下野』，發音為『Ha Ya』）」，再加上後面緊接著提到的信任，說的不正是原先獲得民意支持才當選總統的朴槿惠嗎？但保留的的歌詞不只如此，「你口中說出的約定，每次定然都會打破」、「你只是個傀儡，只是一個提線木偶」絲毫不留情面地諷刺朴槿惠，更精采的歌詞是這一句「就都安心地交給他的呼吸（그저 편히 싹 맡긴 채 숨 쉴）」，這當然不是沒頭沒尾地就忽然迸出「呼吸」一詞，而是原文中的「呼吸（채 숨 쉴，發音為：Chae Sum Swil）」，不仔細聽的時候，絕對會以為是在念「崔順實（韓文原文：최순실，發音為：Choe Sun Sil）」，而整句歌詞瞬間就像是在唱「就都安心地交給崔順實」，這樣的諧音實在是太諷刺了。

而將San E原曲中這麼精彩的歌詞Remix進來的製作人P-TYPE也不遑多讓，在另一句歌詞中運用了類似的手法，「你又耍賴著抓著我（넌 또 질척대며날 잡아끄네）」這句當中，「抓著我（잡아끄네，發音為：Jab A Ggeu Ne）」的後三字近似於「朴槿惠（박근혜，發音為：Park Geun Hye）」，這樣一來，歌詞的意思就變成了「你又耍賴著，朴槿惠」，完全是不遜於「就都安心地交給崔順實」的諷刺。

但BrandNew組的《Bad Year Remix》中引起全場歡呼，連其餘參賽者都在場邊拍手叫好的一句歌詞，是另一位參賽者朴俊勉所寫的「在哪裡做了什麼？就像我一樣開口說出來。為了寫這個歌詞，我整整花了7個小時的時間」這段歌詞之所以引起全場共鳴，就是因為朴槿惠至今仍無法說明在2014年世越號事發當時，她從早上十點得知消息卻拖到下午五點才現身救災中心，期間的七個小時行究竟行蹤為何^[4] ；朴俊勉將「7個小時」機智地放進歌詞中，難怪主持人在歌曲結束後，都直呼聽到這段歌詞時完全雞皮疙瘩掉滿地。

 

BrandNew組的《Bad Year Remix》現場舞台。

 

Remix版繼續保留原本San E的歌名《나쁜X (BAD YEAR)》也其來有自，原先歌名Bad Year的韓文應是「나쁜 년」，之所以將第三個字「년」以Ｘ代替，是因為這個字除了有「年」的意思之外，另一個字義是用來輕蔑的稱呼女生「娘兒們」或是「丫頭」；選擇在歌名中以Ｘ來馬賽克最後一個字，當然是因為這個歌名絕非單純的只是「壞年」之意，近似於髒話的「壞女人」才是這首歌的重點。

而今年3月10號上午，韓國憲法法院宣布總統朴槿惠彈劾案成立，朴槿惠立即被罷免，成為韓國憲政史上首位被彈劾下台的總統。現在再回頭聽聽這幾首歌曲，跟著歌詞大喊「high啊！」、「太真兒啊！」，心中依舊是有股說不出來的暢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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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崔順實應訊變「灰姑娘」　遺落一只72萬名牌鞋：http://www.setn.com/News.aspx?NewsID=194417

[2]宋大琯與太真兒都是韓國歌壇資深的trot（類似日本演歌）歌手，也是同時代的藝人，雖然兩人是好友，但常被拿來比較。

[3]「나쁜X (BAD YEAR)」歌詞意涵與翻譯：　 http://sping60.pixnet.net/blog/post/34499343-%E3%80%90%E9%9F%B3%E6%A8%82%E6%8E%A8%E8%96%A6%E3%80%912016%E5%B9%B4%E9%9F%93%E5%9C%8B%E5%B9%B4%E5%BA%A6%E5%A5%BD%E6%AD%8C%C2%A0-%C2%A0%EC%82%B0%EC%9D%B4-(san-

[4]朴槿惠提交世越號事故後「消失的7小時」行蹤　法院指報告不充份：https://www.hk01.com/%E5%9C%8B%E9%9A%9B/64958/%E6%9C%B4%E6%A7%BF%E6%83%A0%E6%8F%90%E4%BA%A4%E4%B8%96%E8%B6%8A%E8%99%9F%E4%BA%8B%E6%95%85%E5%BE%8C-%E6%B6%88%E5%A4%B1%E7%9A%847%E5%B0%8F%E6%99%82-%E8%A1%8C%E8%B9%A4-%E6%B3%95%E9%99%A2%E6%8C%87%E5%A0%B1%E5%91%8A%E4%B8%8D%E5%85%85%E4%BB%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