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ouldn’t say a word to you my baby,
我的親愛的,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I’m feeling a bit shamed and small.
我感覺有點羞愧渺小
Just give me one more chance for love, I promise
就再給我一次愛的機會,我保證
Damn it will shine and glow.
這次它會燦爛奪目
……
I almost get mature,
我即將成熟了
——落日飛車,〈Almost Mature ‘87〉
今年三月,獨立樂團落日飛車(Sunset Rollercoaster)推出新專輯《Cassa Nova》(半熟王子),首發演出後整張上傳至YouTube,並立即展開近一個月場場完售的中國巡迴。
這張專輯不只台灣樂迷期盼已久,更有來自亞洲及世界各地樂迷們的大力歡迎與喝采。歷經一年半慢燉細煉的錄音製作,最後一首〈10 –Year-Taipei〉結束時的編曲巧思,讓人立即想連結前一張2016年的EP《JINJI KIKKO》(金桔希子)一起聆聽。如果連同他們2011年第一張專輯《Bossa Nova》一路回味,只能說,落日飛車由渺小而燦爛,散發了另一境界的熟成感。當然,這也是近期台灣獨立音樂圈令人感到興奮的一波新浪潮。
亞熱帶都會搖擺
落日飛車在2015年底重組復出後, 2016年以來開始巡迴美國、中國、日本、南韓,以及東南亞的泰國曼谷、印尼雅加達……。即使未到千人場地,在中小型live house或音樂節的現場演出,不論票房或現場反應,全是叫好叫座。
在雅加達現場,全場聽眾跟著合唱的熱烈場面傳回台灣,更讓人驚艷他們音樂上的感染力。落日飛車反芻了大量英美搖滾樂的影響,不論是第一張專輯呈現的60、70年代歡愉放縱的衝浪、迷幻搖滾,或是重組復出後所走的80年代融合曲風,給合靈魂樂(soul)、放克(funk)、藍調(blues)、爵士(Jazz)、迪斯可(Disco),也有80年代全球都風行的電子流行(synth-pop),既復古浪漫,又前衛新潮。溫柔流暢的唱腔仍然很亞洲,充滿律動的旋律與編曲,簡單易懂的英文歌詞(不懂也沒關係),不同國家的樂迷們都能輕易隨著搖擺,也為他們高超的現場音樂技藝所折服。
還記得草東沒有派對去年橫掃金曲、金音獎時,許多媒體及評論都大為稱頌草東的特立獨行與代表世代心聲的歌曲。但其實,近年台灣獨立音樂的精采,真的不只有草東。落日飛車的崛起,或許可以讓大家更注意到,在草東之前,在草東之外,這批現年三十歲上下、散落台灣各處的獨立音樂人、樂團,多已運作超過十年,並且完全捨棄唱片公司發掘及出片的傳統路線。就像歷史循環中另一個十年熟成,這些樂團近期紛紛交出令人興奮的新作品、或蛻變後的新形貌。
十年熟成代表團
落日飛車(Sunset Rollercoaster)
落日飛車,是其中的代表之一。新專輯《Cassa Nova》,交出了完整的敘事,一個望向世界或宇宙的音樂大夢。第一首,〈Almost Mature ’87〉(即將成熟),與最後一首〈10 –Year-Taipei〉(matured’17)(十年台北/2017熟成),直接串起了主唱國國(曾國宏)年滿30歲前的自我檢視。十年台北,應該就是與他類似的一群人金色青春般的十年音樂追求。是他參與過的精采樂團們(Forests森林、來吧,焙焙、張懸),以及他自己出了名的在吉他、貝斯技術上的自我鍛鍊。十年,也可能是你我在世界的某處,都曾渴望觸摸一切、孤獨又充滿期待的流金歲月。沒有自誇,只是用瞹眜、挑逗、模擬兩可的詞語,結出一個像是愛慾、生命或志業,都能說得通、充滿自省哲思的蟬繭,比如〈Greedy〉、〈Slow〉。或是像〈Angel Disco Love〉、〈Cool of Lullaby〉、〈Summum Bonum〉這幾首,輕快愉悅要人充滿愛,像宗教也可以像邪教,巧妙地化解無處可去的怨氣。
「我覺得真正好的藝術一定要誠實的面對自己,然後你過得去過不去就是你自己對於藝術熱情的喜愛吧……我也不知道我行不行……用我的立場來看,就像是Frank Ocean,他跟我一樣大,但他現在已經是全球最頂尖的R&B……,像Sampha,James Blake這些我喜歡的artist,都跟我差不多大,他們現在都已經在dominate這個世界了,在形塑這個世界對於流行音樂的看法」(作者訪談)。
聽到愈多國國對於經營音樂志業的想望,是以全球、國際為經緯,似乎更能明白他唱greedy時,並不只是催情,其實也挺神聖。
傷心欲絕(Wayne’s so sad)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樂團,則是去年被各個年終排行榜、樂評點名推薦的傷心欲絕。他們睽違六年後推出的第三張專輯《偶爾還是想要偉大》,也是一張重組擴編後的新作,氣勢遠超過往,一以貫之的作為台灣no future(沒有未來)年輕人的代表。
雖然說,評價樂團作品只看歌詞絕對是個污辱,但擁有全台文筆最佳樂團主唱的傷心欲絕,不捧著歌詞細看又好像褻瀆。〈破了洞的美夢〉、〈一整個世代的宿醉〉有著當前青貧族世代半醒半醉的暈眩悲憤;聽到他們唱出「這裡愛太多,我出門還被愛絆倒」(〈幽靈先生〉),或「偶爾還是想要偉大」(〈搖滾糾察小隊長〉)時,像轉個彎發現了個惡作劇笑出來。
不只主唱許正泰,另一個創作要角吉他手劉暐,也從來不只是副手。早期玩過台北經典龐克團「生氣的年輕人」,自己還有個團叫「勝利一族」,不喝水只喝酒,像是電影《猜火車》裡的角色,常常醉醺醺地就摔到你面前。劉暐的詞曲創作,總是第一人稱,「我想我再也見不到妳了,過去掛妳畫像的地方我拿來掛衣服」,「妳和他看起來怎麼那麼登對,我和他竟也變成朋友了」,「沒人聽懂我在說什麼,我大概需要一個iPhone……」,鬼斧神工又簡白直接,有著搞笑片畫面感的幽默。加上成團早期的兩張專輯(《我愛您》(2010)、《喔!我沒有靈魂》(2011)),傷心欲絕一首首可以跟著亂吼亂叫、痛快配著醉意翻攪衝撞的龐克短歌,早就是樂團圈裡的經典。
走過幾年暫休困境,傷心欲絕在2016年重現以來,同樣展現了某種十年熟成的氣魄。更大氣的場館搖滾,鮮明的五聲音階,與新加入就特別突顯的鍵盤,老團員新團員個個資歷豐富,串接所有舊作新作的專場演出,更展現不同格局。
傷心欲絕的台北專場,特別與落語藝術家戴開成合作,別開生面的劇場式串接,將傷心欲絕的音樂獨白,以現場的黑暗為背景,又對著你的心房說一遍。配合2018以來的巡演,他們也在每一次系列演出時,推出專屬場刊/獨立小誌(zine),由主唱許正泰的活動單位吠吠狼出版。這些DIY場刊,有最能捕捉樂團靈光一瞬的攝影師陳藝堂色澤飽滿的作品,也有樂團朋友們一同貢獻故事、想法的獨特內容,精緻如電影般勾勒的文字,似乎也是傷心欲絕的另一標誌。
聽他們的現場,就像欣賞熟朋友耍帥,或與陌生人有默契地一起喝酒,台上台下總是沒有距離的既聊天也表演,結束後一夥人繼續在場外地上,站著坐者醉著倚著。這群人身上似乎裹了一層舒服的同溫層泡泡,七彩晶瑩,卻有一點也不輕浮的重量。
延伸閱讀:亞熱帶台灣新音樂(下):破地獄、Vooid,洪申豪
原文刊登於《鳴人堂》
簡妙如
「巫師一腳踏在熟悉的世界,一腳抽離在外;一腳踏在現在,一腳踏在未來...巫師在等待」(Ashis N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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