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與最壞的時代|以科學包裝的赤裸歧視:黃士修的蘭嶼核廢料「鋼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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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台灣能源選擇的問題,我曾經以為可以在尊重不同觀點,以事實為依據的前提下進行討論。當所謂「以核養綠」公投在爭取成案時,我也對於他們認真進行理念傳達,爭取認同的過程表達贊同。但,這樣的認同,在近日來不斷荒腔走板的發言之後,完全消失。我對黃士修等擁核人士,包裝在科學之下的歧視,只剩下憤怒與厭惡。

 

我就讀研究所期間,因為參與國科會計畫的關係,先後多次到了蘭嶼,結識不同的朋友,一起生活,也深度理解了核廢料是如何拉扯蘭嶼的族群認同,造成族人之間的不信任,以及對於國家機器的不對等依賴。

 

「以核養綠」公投的領銜人黃士修,把蘭嶼的核廢料,比喻為鋼彈,表示放了一批無害且不會影響生活的核廢料,藉以合理收取租金,進一步獲得補助建設、醫療及教育的經費來源,對蘭嶼人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甚至暗示有正面的影響);同時,黃士修也暗示,蘭嶼人進行反核廢運動,是因爲喬不攏回饋金的金額。

 

這樣的論述,顯然是扭曲事實,並且無視國家機器與原住民部落之間不對等的權力關係。

 

(示意圖,非蘭嶼儲存場照片)

 

首先,蘭嶼核廢料貯存廠是從1982年5月19日接受第一批核能廢料。當時島上在興建核能廢料貯存廠時,施工單位聲稱接收的港口是軍用港口,而核能廢料貯存廠是罐頭工廠。透過這種欺騙的方式,台電在蘭嶼順利建設第一期的貯存廠工程。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達悟青年接受現代教育與思想後,逐漸暸解核能廢料對於健康所可能產生的影響,因此,在1987年12月於蘭嶼機場爆發了第一次的反核廢運動。

 

此後,較具規模的反核廢運動包括,1988 年的220反核廢驅逐惡靈運動;1995 年一人一石填港,阻止台電核廢船上岸;2012 年 3 月 11 日(福島核災週年),更是動員上千位支持者,聲援核廢料撤出蘭嶼。

 

反觀黃士修所說的回饋金,是到2001年後,才根據《核電回饋要點》發放回饋金。

 

蘭嶼的反核廢運動,是對於政府無視達悟民族主體性、擅自掠奪土地的反抗運動,並不是黃士修所污名的,所簡約的,是對於補助金額的抗爭。這樣的言論,不止扭曲了事實,更是一種赤裸的歧視。

 

 

再者,蘭嶼的核廢料可以類比成鋼彈嗎?顯然不行。根據《焦點事件》的整理,蘭嶼貯存場自1982年開始存放核廢料,至1996年止,由於存放時間長久,保存核廢料的55加侖鋼桶隨著時間開始產生鏽蝕、甚至破損、破碎的狀況,如此可能導致輻射粉塵外洩,將來要將核廢料移出蘭嶼時也會造成危險與不便,因此,2007年12月起,台電公司委託永樂國際公司,開始對貯存在蘭嶼的核廢料進行「檢整」作業。

 

然而,2011年,中央研究院地球科學研究所研究員扈治安在台電的委託報告中指出,在蘭嶼貯存場南端的潮間帶偵測到放射性物質鈷60,顯示檢整過程確實造成輻射外洩。

 

2012年,《壹週刊》的報導也指出,蘭嶼核能貯存廠的檢整作業,捨棄諸多障蔽措施,原本台電聲稱會在負壓空間施作的作業,實際上工人卻是在沒有屏蔽、大門敞開空間中工作,帶有放射性核種的粉塵可能隨著蘭嶼的海風飄散各處。

 

事實上,儘管蘭嶼貯存的是低階的核能廢料,但貯存場當初的設計是暫時存放後要海拋,但後來因國際法規改變,不能海拋,因而只好以暫時貯存的設置,轉以長期貯存。但蘭嶼是個海島,長期海風的吹拂下,導致諸多儲存桶銹蝕,進一步導致帶著放射性物質的粉塵吹散到島上各處。

 

不管是貯存廠的設計,或是後來檢整的品質,都使得蘭嶼人心生恐懼。一來是知識上的落差,對於核能的不信任感;二來是多年來對於遷廠的訴求不斷被政府漠視,所導致的長期心理與生理的健康憂慮。

 

 

最後,關於回饋金的問題。這個問題就要從更大的歷史與政治經濟去分析。蘭嶼從1960年代開始,短短的三、四十年,整個島經歷快速變遷;原本與外界隔絕的蘭嶼,受到台灣經濟體制的牽絆,開始納入「商品交易」與「市場經濟」的依賴關係中。此外,在「漢化」為主要內容的教育體系下,更是高度影響達悟人世代相傳的生活經驗與知識體系。

 

蘭嶼,在逐漸吸納進台灣的過程中,因為上述的政治與經濟元素,使得部分的蘭嶼人在經濟上被迫處於弱勢。在此情況下,因而必須依賴台電的回饋金。我親身聽過許多蘭嶼人對於回饋金所產生的掙扎,深怕少了回饋金後,生活可能會產生困難。

 

但我必須強調,姑且不論政府與台電應該如何補償蘭嶼人在30多年來的損失,許多我認識的蘭嶼人,都是不論回饋金,也堅決參與反核廢運動的達悟人。這樣的精神與堅持,不知道黃士修是否明白,若他真的願意聆聽達悟人在這30多年來所承受的苦難,他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地講出如此傲慢的話語。

 

年底的核電公投,已經不只是能源選擇的論戰,更是價值的對決。任何反對歧視的有識之士,都應該站出來反對。至於黃士修等擁核人士,我只想引吳明益老師的一段話:

 

「科技至上主義者本是這社會裡應予以尊重的思維,但不包括黃士修。他只是一個怯於犧牲,卻渴望關注的演說家而已。」

 

劉嘉偉

劉嘉偉

喜歡散文,喜歡散步,
對任何小事都充滿好奇心,
曾待過英文報紙,誤闖金融業,
目前隱身在國際環保組織的媒體從業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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