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感｜台劇《我是顧家男》中的愛情和麵包：寫在《敗犬女王》播出十周年

 

 

 

電視劇《我是顧家男》於今年（2019）三月初開播，目前已播至十二集，預計還有一集便完結。這齣劇不難讓人聯想到2009年熱播的《敗犬女王》，原因不僅僅在於愛情喜劇有什麼樣雷同的老哏公式和獨特的笑點帶領觀眾感受浪漫，更在於這兩齣前後相差十年的台劇緊扣的議題：適婚年齡女性在婚姻愛情和職涯發展兩端的拉鋸。

 

當然，談論到女性面臨家庭和事業壓力都日益劇增的台劇並不算少，廣泛來說，這種掙扎在大部分當代女性角色身上或多或少有所刻劃。不過，《我是顧家男》中名為「徐雙雙」（楊謹華飾）的女主角，顯然精巧的重現並延伸同一名演員在十年前《敗犬女王》中「單無雙」的經典形象。也正是大約十年前開始，用來指涉適婚年齡（通常意味三十歲以上）單身女性的日文「敗犬」一詞在台灣被廣泛使用，而在流行文化如《敗》劇中，則被進一步詮釋成「做自己的女王」。

 

雖然《我》劇並非《敗》劇續集，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不談論「敗犬女王」的文化意義甚至是演員楊謹華一路以來的個人形象，在觀看《我》劇或理解「顧家男」這個角色時，很可能會少掉一些因文化脈絡而生的樂趣和反思。舉例來說，去年底楊謹華結婚、《我》劇準備開播之際，新聞紛紛以「敗犬女王終結單身」加以報導；回到《我》劇，實在難以想像除了她還能找誰出演，才能毫不費力滿足劇中人物設定。

 

掌管職場、情場和婚姻「市場」的女強人？

《我是顧家男》首集開場精準破題：「歡迎光臨來到人間必遊勝地：婚姻大賣場。曾經有很多女性覺得最浪漫的情話就是男人說：『我養你。』很抱歉，時代不一樣了，誰要你養啊。在這個婚姻的時代裡面，女人是有主導權的。」

 

 

以大賣場的生鮮肉品區為背景，徐雙雙（楊謹華）接著說：

「女人從掌管廚房到閨房，一路延伸到控制婚姻市場最大上游的賣場。女強人越來越多了，真愛，已經變成生鮮部門的商品。大女人會不客氣的說：『這是老娘的菜』、『這個，我可以。』肉食女內心會流著口水吶喊著說：『姐愛小鮮肉，來，親一下！』我在大賣場出出入入，因為太過強勢，所有人都唱衰我的愛情。的確，我的有緣人一直都沒有上架，所以我決定了：不結婚。因為這樣誰都沒有辦法控制我。」

 

女性在「婚姻市場」的供給和需求間擁有主動選擇權成為貫穿全劇的主要基調，另一方面，「一個人當兩個用」的徐雙雙，在感情生活議價協商的過程其實也不盡然擁有絕對優勢，她和兩名男主角的互動和後續帶出的原生家庭衝突，反倒被形容為在生鮮賣場「和『肉』難纏交手的過程。」

 

顧家男的考驗：賣場鮮肉和高訂婚紗

如果說十年前的《敗犬女王》挑戰的是女性因為年齡增加必然在婚姻愛情中「貶值」的迷思，那麼《我是顧家男》對於婚姻愛情的討論便是延續這個略過外貌、學歷或工作條件不符合主流價值的女性、建立在女性情感和事業皆能自主選擇的新自由後女性論述上。在此，「顧家南」（黃健瑋飾）這個人如其名，集憨厚正直、疼愛伴侶、認真工作賺錢、孝順和顧家等優點於一身的角色，和「女高男低」的角色背景，不但是個討喜而且聰明的安排，也進一步刻劃仍然加諸在男性身上的經濟重擔和比過往更嚴苛的「顧家」期待。

 

例如，顧家南交往多年的大學女友因為「現實因素」決定分手並和有錢商人結婚移居日本（婚後卻過得不幸福）；徐雙雙母親開出條件，堅持要在顧家南擁有台北市大安區房地產後才能同意婚事；顧家南同事強森因為女朋友嫌他賺得少又沒時間陪伴而分手……。種種不利於一般受薪階級不富男性的性別角色期待，在婚姻愛情的討論中顯得格外鋒利。

 

 

《我是顧家男》劇中主要兩個工作場景也是婚姻愛情討論的重要線索，愛情和麵包的權衡分別透過徐雙雙和顧家南擔任採購工作的大賣場，和徐母經營、徐初戀男友顏博仁（謝家見飾）擔任設計師的高級手工訂製婚紗店展開。劇情安排徐母從一開始認為大賣場是個沒有格調的庶民廉價生意，到後來決定和賣場進行婚紗跨界合作，推出平價自助婚紗，帶出當代人們討論理想婚姻時，一方面認為愛情和麵包缺一不可，另一方面卻難以兼顧感情上和經濟上雙重期待的失落和折衷。

 

總體來說，以觀看偶像劇的放鬆心情觀看這齣愛情喜劇，適時忽略部分配角不夠立體的人物設定（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富人家還有主角身旁那群經常幫倒忙的惱人豬隊友），楊謹華和黃健瑋自然不造作的對手戲的確有能力讓觀眾很快進入「顧家男」為愛情和工作拚搏的故事裡，進而在他遭逢買房難關、職場鳥事、親家刁難時找到自己的影子。黃健瑋有說服力且恰如其分的演出相當關鍵，這個角色讓已經橫跨這類愛情偶像劇至少十年的「單身女強人」形象變得比較親民、讓人理解。

 

 

從無雙到雙雙，從小八歲的打工仔戀人盧卡斯到家境懸殊的顧家南，女性的幸福與否在相關的婚姻愛情討論裡通常訴諸「個人選擇」：選擇「做自己」，或者，選擇最適合自己的伴侶。像是《我是顧家男》劇中，兩名出身懸殊的男主角分別被比擬為「進口上等A5和牛」和「更適合天天食用的家常豬絞肉」，各自有利弊；又或者像是女性角色們感情出現裂痕時，多半只能責怪自己「選錯人」。顧家南和徐雙雙小倆口鬥嘴時對於「物化男性」的調侃，其實遠不及字面上性別政治正確與否的指控，反倒是對於這些充斥生活、過度強調女性個人選擇所帶來的自我實現，而使無論男女皆肩負重擔的一記幽默提醒。

 

無論是「顧家男」口中的：「Without her, even hero is zero」還是「敗犬」口中的：「幸福的標準應該由自己決定，因為在他心裡，我，就是女王。」要能成為所謂婚姻「市場」中的英雄和女王，平凡人實際上承載各種經濟、社會地位或者情感表達的超人期待。《我是顧家男》或許無法代替觀眾們剖析各自的生命難關，更無法解決這些難關背後的社會不公義，卻確實傳遞生活中仍不可或缺的甜蜜和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