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音樂的話,我們幾個應該就是廢柴了吧。所以,真的很謝謝大家」,舞台上的男孩無意識地撥動了琴弦,思忖幾秒鐘,「除了謝謝以外,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就請大家聽我們的音樂吧!」伴隨著眾人的尖叫,悅音響起,音樂旅程繼續延展。
喜歡日本很多很多的人事物,總是被帥氣的偶像明星所吸引,但面對日本樂團「空想委員會」,卻是那股濃濃的「宅氣」和「魯蛇」味,讓我難忘。光用樂團的名稱就很容易理解了吧?「空想」意指妄想、幻想,這個樂團由「委員長」主唱兼吉他手的三浦隆一、佐佐木直也(吉他手)、和岡田典之(貝斯手)三人組成,展開活動,非典型帥哥、也沒有粗獷豪邁的rocker外型,空想委員會被稱為是草食文學系宅男搖滾樂團。
初遇空想委員會,是在2014日本大型音樂祭Rock in Japan Festival中眾多舞台的一區小場地。老實說,當時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為了要等下一個想聽的團出來的間隙,碰巧順「耳」聽的,他們當時身穿學園風西裝,主唱還自稱委員長,「欸….什麼中二團啊」,正在內心吐槽之際,旋律也同時飄進耳裡,唱腔中帶了些彆扭與嘴硬的情緒,配上那些描述著與女孩相處時(甚至只是在腦海中幻想的)超細微小情節的歌詞,卻是恰到好處的可愛。
當時空想委員會正式主流出道,Rock in Japan Festival算是他們首次登上的大舞台,面對可能一半以上的觀眾都不太認識他們的情況下,精挑細選表演了五首歌,有趣的是,光是看曲目,大概就能對這個樂團的敘事風格有些概念ーー「八方塞がり美人」(走投無路美女)、「完全犯罪彼女」、「難攻不落ガール」(難攻不落girl)、「波動砲ガールフレンド」(波動砲girlfriend)、「空想ディスコ」(空想disco)。
說著各種女孩的事,但絕非玩咖之歌,而是充滿著(純情的)奇想與妄念,這不難想像,畢竟主唱三浦自己都說了,他大概是地表上數一數二不懂戀愛、不懂女孩的生物,這些懵懂、妄想、揣測與煩惱,通通納入他的「三浦資料夾」,最後低吟作一首首曲子,等著天涯魯蛇人聽見,共鳴之,所以被人形容是戀愛偏差值極低的草食系搖滾阿宅團,也只是剛好而已。順道一提,2010年時,空想委員會於地下樂團時期出的第一張專輯就叫做「恋愛下手の作り方(不擅長戀愛的做法)」。
也許是這種「失敗者」的「史觀」越來越容易被接納了吧,過去難以大聲說出口、坦然承認的黑歷史與情感缺陷,竟然有人鼓起勇氣唱得那麼響亮,不知不覺就成了一種治癒的存在,爽快的發洩。
今年4月30日,我睽違將近兩年去看了他們單獨擔綱演出的演唱會,他們依舊爽朗地吟唱著這些挫敗感情,在舞台上站得挺直。演唱會的一個間隙,燈光突然暗了下來,一位穿著婚紗的女孩緩緩出場,引起觀眾驚呼,屏息凝望,只見主唱三浦敞開雙臂,女孩逐漸靠近,兩人的距離縮到伸手就能勾著的位置時,三浦會將女孩揣進懷裡上演一段魯蛇蛻變男神的橋段嗎?正期待著,女孩卻迅雷不及掩耳地狠狠打了他一個巴掌,觀眾們極沒同情心地一陣爆笑,三浦只能哭喪著臉,一手摀著臉,一手握著麥克風,哼唱起「八方塞がり美人」。沒錯,這就是該團定位,這麼多年來不變,愛情失敗組、人生廢柴、很中二,哪怕舞台的燈光再怎樣炫目,我們知道熄燈後,他們似乎又做回了那三個有點紅又不太紅的平凡樂手,但舞台上的他們,努力、認真,實實在在地閃閃發亮。
他們的歌詞裡沒有悲天憫人國家大事世界和平,他們唱著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小遐想與一次又一次的感情失落,他們絕非照亮大地賦予生機的太陽,卻是指引方向點綴美好的星星。因為懷抱共感,所以也許我們也可以相信,哪怕生活有些黯淡,但終有一日我們還是會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舞台,然後散發出自己最強的光彩,哪怕只是一瞬。
「我跟佐佐木(吉他手)身高差了兩公分,但腳長卻差了十公分….沒錯!我腳很短!能在這裡大聲勇敢地說出自己的缺點真是太好了!」靦腆不多話的貝斯手岡田在主持時突然迸出了這段話,惹得觀眾發笑,誰會在自己當主角、最帥氣的時候爆自己的料呀?但嘴角含著笑的我,對台上的他們憧憬仍不變。岡田又說,「以前,我們都是坐在教室角落最不起眼的孩子,現在能站在舞台上,實在太感謝了!」是呀,我們都如此平凡,卻又可以如此不凡。
光靠「空想」,也能拯救某個不知名角落的一小片心靈喔,我相信著。
陳怡秀
立志以浪漫不失務實,隨意不失細緻的方式,
用相機、用文字書寫每個閃亮亮的旅行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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