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花花
什麼事情到了中國都會變形,「茉莉花革命」開到中國的結果,只開在了共產黨心中,而且綻放得相當「強烈」。
從網路發起的兩次茉莉花革命中國版,在2月20日、27日以「便衣比示威者多」的慘劇收場。在北京王府井現場,兩次「革命」只聚集了數十人參與,並吸引成千上百的逛街民眾圍觀看熱鬧,另有層層便衣警察包圍。根據外電新聞引用目擊者的說法,數名「革命人士」當場遭到逮捕。
因想像而恐懼
在中國共產黨政府強而有力的網路封鎖下,這種「外生」的社會運動淒清夭折,完全是可以預料的事情。不過有趣的是,共產黨的反應之大,出乎各界預期。
為了對抗「想像中的茉莉花」,這次北京政府啟動了史無前例的斷訊行動。共產黨政府的網路封鎖素來聞名全球,在大陸只要打上「達賴喇嘛」、「劉曉波」這類關鍵字,網路會立即斷訊,但是這次管制更深入到QQ、MSN聊天系統。
從2月19日開始,國營電信公司的網路伺服器便開始阻擋QQ和MSN系統,許多網友都在微博上發出斷訊呼聲,有些MSN是時連時斷,有些則完全不通。斷訊的現象一直到2月21日下午才漸次恢復。筆者友人所工作的媒體中,甚至有數名列管的「黑記者」完全無法登入MSN,這些記者過去以批評時政著稱。
目前中國的網際網路管制是由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網絡局、信息產業部、公安部三大機構負責。這是北京地區第一次針對網路聊天系統的干擾,即使去年劉曉波得到諾貝爾和平獎時,網警都不到如此囂張程度。或許是MSN封鎖後發現「效益頗低」(因為其實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有茉莉花革命),第二次茉莉花革命未再出現封鎖。
中國網軍對外國媒體也出現令人啼笑皆非的嚴厲封阻行動。這次連包括CNN、BBC電視台的網站也遭到封鎖,過去民眾總譏笑網軍看不懂英文,所以還不具備封鎖英文網站的素養;結果這次中國網軍僅僅封鎖了BBC電視台,而BBC的廣播等其他頻道都還能拜訪,微博上的網民這下子更有「證據」,證明網軍只看得懂電視畫面,聽不懂英文廣播了。
第二波茉莉花革命的隔天,正巧是奧斯卡頒獎典禮,美國著名影評網站IMBD也出現戲劇性封鎖。由於此次奧斯卡入圍電影題材包括在中國被禁的《社群網戰》(The Social Network),以及由新疆獨立運動人士熱比婭製作的紀錄片,IMBD網站於是也首度被納入封鎖範圍,許多關心奧斯卡獎結果的中國民眾只能另覓消息來源。然而當最佳影片揭曉,《社群網戰》落馬的兩個鐘頭之後,IMBD終於解禁。
台灣地區少數能造訪的新聞網站也在封鎖之列。聯合新聞網是受到網軍較為嚴格管制的媒體,去年劉曉波獲得諾貝爾獎後,聯合報由於大幅報導,事後遭到封鎖,直到今年元旦左右才解禁;兩次茉莉花革命的週末,聯合新聞網都慘遭消音。中時報系在旺旺集團收購後以挺中著稱,僥倖逃過第一次茉莉花革命,但是在第二波也遭到封鎖,兩家報系到本文截稿的3月1日仍未解禁。
撲天蓋地的媒體管制
過去突破網站封鎖的一大利器是「代理伺服器」,網路使用者只要先造訪代理伺服器網站,將欲造訪的網址貼上伺服器網站即可連接。然而兩次茉莉花革命期間,代理伺服器全斷。這讓多數網民感到驚駭,平日大家認為代理伺服器是網管一大漏洞,但是此次「天朝發威」,大家才領悟到,原來「朝廷」完全具備管制代理伺服器的能力,只是平常沒有如此大規模人力投入管制罷了。
除了對外封鎖,「天朝」也在內部執行懷柔政策,在埃及局勢搖搖欲墜時,率先逮捕了鐵道部部長劉志軍。鐵道部是「天朝」最具油水的肥衙門,掌握大筆建設運算,然而卻最為無能,每年春運都要惹上喧天民怨,網路上早有「劉志軍該殺」的公論。「天朝」先斬貪官,算是替民眾出了口惡氣。
另一方面,素有「影帝」稱號、每每在災難現場涕泗縱橫的天朝總理溫家寶,也在第二次茉莉花革命當天接受新華社的「網聊」訪問,這份訪問並且在中共的媒體主管機關中央宣傳部要求下,在各大媒體大篇幅曝光。這是溫家寶第三年「網聊」,甚至自曝他在大學時,曾經寫血書要求到西藏從事志願工作,再度遭到「戲演得很好」譏評。
由於大眾媒體受到高壓管理統一口徑,網路又遭強力封鎖,地下媒體於是開始和網軍「躲貓貓」。許多拍攝抗議現場的影片被掛在土豆、優酷等視頻網站,然後迅速被禁,網民就再找地放火。
最引人矚目的一段影片是第一次茉莉花革命的北京王府井大街,有意參選下一任美國總統的美國駐中國大使洪博培(Jon Huntsman),赫然穿著臂膀有美國國旗圖案的黑色夾克出現抗議現場,戴著墨鏡的洪博培說著不標準的普通話,笑稱自己「來看看」。
但從洪博培的神情看來,他可能是到場表達自己支持民眾運動的立場。事後洪博培改口說是「和家人路過」,與影片中的「來看看」顯然不同;前者漫無目的,後者有心從事。洪博培可能已經決心參選而於一月提出辭呈,任期到四月底。
那些被低估的種種「革命結果」顯示,北京政府遠遠高估了茉莉花革命可能在中國激起的漣漪,外界也開始出現種種高論,認為中國在經濟起飛中,人民對生活有眷戀憧憬,反抗運動無望。
事實上,中國蘊藏的反對力量超越了這些論調所能想像,然而由於諸種言論封鎖,「外生」的反對力量不容易在本地形成風尚。中國有其獨特的社會脈絡與民間組織形式,例如農曆年前最聳人聽聞的「浙江錢雲會事件」,一名帶領村民抗議拆遷房舍多年的老村長,意外遭到大貨車碾斃,結果激起民憤,「謀殺說」瀰漫全國,在浙江省樂清縣當地引發連日大規模抗議行動,至今多數人仍認為錢雲會遭到當地政府謀殺。
去年11月,上海膠州路大火將一棟85公尺高的大樓焚燒殆盡,58名住戶當場罹難,近百人受到輕重程度燒傷,上海市民對於政府事前無能防範、事後無力救火的窘迫感到憤怒,火災現場一整個月被布置為大型靈堂,獻花悼念民眾不絕於途,最為富裕的上海灘也出現十萬民眾聚集的大規模遊行。
要從茉莉花革命的結果來斷言中國沒有反對運動,實在言之過早;然而在目前的諸種高壓管制下,中國能夠「內生」出什麼樣的社會運動形式,也很令人期待。
共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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