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家宜
2014年卓越新聞獎第一次設立「新聞志業特殊貢獻獎」，獎項頒給了十幾年來一直關心台灣生態農業與小農經濟的馮小非女士。馮小非與朋友們在2011年創立的「上下游新聞市集」，以媒介、銷售小農有機產品平台的獲利模式，支持起一個常態性的農業與生態專業新聞網站。
影像來源／上下游News Market新聞市集網頁。
她們以網路行銷及迅捷宅配方式，媒合經過嚴選的各地小農產品與全國消費者，獲取的利潤則用來支持一個無外來廣告或業配新聞的純農業、生態新聞網站。她們追求純淨食物與環境正義的理念，在沒有誘人高薪的狀況下，吸引了優秀專業新聞工作者的加入，持續產出水準以上的深入報導。從這種以「社會企業」型態生存下來的新聞媒體身上，我們看到了公共媒體的另一種想像。
由於發源後散播與流變過程的演進，「社會企業」並無明確而單一的定義，但基本上以是否依循「將商業策略最大程度運用於改善人類集體生存環境，而非僅為外在的利益相關者謀取最大經濟利益」的原則，做為判斷一個組織是否為「社會企業」的標準。從這個定義來衡量，台灣目前除了「上下游新聞市集」，還有「四方報」、「環境資訊電子報」、「新頭殼」電子報、以及「關鍵評論網」等，雖然營運模式不盡相同，但都是具有社會企業屬性的專業新聞媒體。國外類似的例子則包括英國史考特家族信託成立的「衛報」（The Guardian），[1] 以及由「山德勒基金會」（The Sandler Foundation）支持創設，標榜「公共利益新聞學」（Journalism in the Public Interest），但也有條件接受廣告的美國ProPublica調查報導網站。[2] 這些新聞媒體有的早在「社會企業」此一概念出現之前就存在多年，但社會企業旨在服務多數公眾而非企業老闆個人利益的精神實已蘊含其中。
從社會企業概念的角度切入來談媒體改革。世界各國的新聞媒體改革運動永遠都會遇到國營新聞媒體經常難逃政治操控；而私營新聞媒體往往必須服膺市場邏輯的困境。雖然「新聞媒體是社會第四權」、「新聞媒體是社會公器」的理想，經常被經營者高高標舉，但依照實際經驗，不論公營或私營，大眾傳播媒體最後往往都會陷入無法真正服務民主社會之公眾利益的資本結構困局。明顯例外的，是西、北歐諸國以及亞洲國家日本的公共電視系統，因為在這些地區，電波的公有性在一開始就被充分認識到，加上又具有民主相對進步的政治環境與專業文化，因此得以發展出相對具有獨立（於政治力、經濟力）的公共廣電媒體。而所有經營上軌道的公共廣電系統，也無不成為該些國家重要的傳播重鎮與影視文化創作基地。近年來，韓國公廣集團也急起直追，成為韓國影視作品外銷（所謂「韓流」）的育成器。在這許多成熟的經驗之下，台灣的媒改團體、組織多年來不斷鼓吹、遊說政府應以立法手段健全並擴大現有貧弱的公共電視，以平衡商業電視過度發展所顯現出的各種媒體亂象。但即使有這麼多的成功前例，民主相對後進的台灣，在政黨角力的相互牽制與社會對公共媒體的缺乏想像之下，已經開播超過十五年的公共電視，仍然只能以每年不動如山的九億公共預算，在理想與現實間辛苦掙扎、蝸步不前。
公共傳媒不只公共電視，可以有其他經營模式的想像。
或許如同「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格言，對台灣新聞媒體實況已經忍無可忍的一些人，眼見公共媒體遲遲無法健全、壯大，以「自己的社會自己救」的精神，摸索出一條條看似雜草叢生、前路未明的改革幽徑，於是類似「上下游新聞市集」的社會企業新聞媒體紛紛出現，以各自不盡相同的社會企業經營模式，它們正逐漸形成一個具有公共新聞媒體性質的新聞資訊網絡。它們既不是公營也不算是傳統意義下的私營，而是從公眾或非營利組織募集資源，再產製以服務公眾為目的、具專業質量的新聞。當閱聽人對現有主流新聞媒體所不斷餵食的八卦與三器（網路瀏覽器、路邊監視器、行車紀錄器）新聞倒盡胃口，他們會開始上網：在「環境資訊電子報」中看看環境新聞；在「上下游新聞市集」裏關心食安問題，順便網購一點中部小農生產的有機龍眼乾；在「娛樂重擊」上，蒐集周末選擇電影的影評情資；或者三不五時點進「新頭殼」網站，瀏覽一下不同角度的政治觀察與評論，並留言參加線上辯論。
上下游新聞市集真的就是一個市集
當閱聽人不再耽戀主流商業媒體，而開始做一些不同於以往的資訊選擇，就表示這些社會企業新聞媒體未來的發展是充滿機會的。這些社會企業新聞媒體，未來若能夠由點連成線，再由線結成面，形成一個社會企業新聞媒體的資訊網絡，或觀念平台，則台灣的新聞媒體生態將會有與今日截然不同的面貌。而這也是台灣媒體改革的另一個希望所寄。
[1]《衛報》的故事可參見http://www.feja.org.tw/modules/news007/article.php?storyid=1421
[2] ProPublica新聞網站是2008年由前華爾街日報執行編輯Paul Steiger所創立，初期經費主要來自山德勒基金會（The Sandler Foundation），2011年開始接受廣告，其廣告政策參見http://www.propublica.org/about/propublica-advertising-acceptability-poli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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