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書報攤|文白大戰之外 教育更要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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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赤壁賦。圖/取自國立故宮博物院

 

日前教育部針對高中國文課綱的文言文與白話文比例審議會,在一片爭議聲浪中通過35%到45%的文言文比例。文白比例之所以敏感,不外乎是因為文學涉及了文化認同,進而成為民族主義鬥爭的場域。同時,對文言文「作為經典」與「實際用處」的質疑,也成為各方爭論之處。

大學時,我很喜歡中國古典文學,像是蘇軾的〈江城子〉、前、後〈赤壁賦〉,李商隱的〈錦瑟〉,也在中文系修了不少課。我也接觸了柯裕棻《洪荒三疊》、陳雪《台妹時光》等當代本土作品,以及歐美、日本等翻譯文學。從美學的角度,傳統的中國文學作品並非毫無任何價值,這些古代文人們確實以優美的文字刻下深沉的生命經驗,而當代作家、翻譯文學也各有特色。文學教育的範疇要涵蓋哪些面向,是可以理性討論的議題。

然而,當我接觸越多文學作品,我越質疑國高中的國文教育。在此不談文言文是否作為「經典」、文言文的實際用處,以及文言文與白話文比例應如何分配,因為台灣在教育文學作品的策略本身就出了問題。

首先,國高中的國文教育僅是填鴨式地要學生死背下課本上的資訊,包括作者生平、詩詞古文、注釋、修辭…等。文學素養需要時間累積,囫圇吞棗的死背下大量資訊卻沒有培養判斷能力,導致大多學生沒有理解文學作品的內涵,只是在課堂、參考書中記下名為「主旨」的文句,在考試中選出對應的答案。

這樣的教育方式連培養學生的閱讀與理解能力都有問題。文學服膺於考試制度,為考試而存在的考題,也相應而生。如有些修辭分類細分到枝微末節,在考試中硬要學生區分明喻、暗喻、借喻還是略喻。這樣的考題真能提升文學素養,抑或只因為老師出題方便?如果台灣的國文教育停留在這樣死背複誦,將文學的想像侷限在考試中的選擇題和閱讀測驗。無論文言文或白話文,在考試面前,所有作品都成為槁木死灰。

 


柯裕棻《洪荒三疊》、陳雪《台妹時光》。圖/取自印刻.舒讀網路書店

 

同時,台灣的國文教育也缺乏論述訓練,而且帶著思想檢查。

在我的高中生涯中,國文作文考試大多偏好抒情文,因為國文老師認為抒情文中,文字能更多層次的運用。如中國文學中常用「以景寫情」技法,以象徵、譬喻等修辭技巧讓創作者在描述景象的同時,呼應內心情感。國文老師也鼓勵學生大量引用詩詞古文,作為加分的手段。但相較於引用「老師不知道的」當代作家、翻譯文學,引用唐宋八大家、唐詩宋詞或主流社會中公認的名人名言更能獲得教師青睞。

這樣的美學價值預設,使用大量華麗的修辭和特定詩詞古文才是「好」的文章,完全誤導學生對文學的想像,也和過去以「白描」著稱的文學經典互相矛盾,何況特定詩詞古文的引用更透露意識形態的選擇。更糟糕的是,這樣作文缺乏邏輯與論述的訓練,只一味要求學生寫出空泛、華而不實的文句。如果一個作文教育無法訓練學生表達自己的想法,早已失去作文的本質,又如何學習用各種修辭讓文句更「美」?最後,應考作文只是在複製扭曲的美學價值,鞏固傳統國文教育中對文學的想像及特定意識型態,而淪為考試機器的學生,自然不相信文學的價值。

記得我在高中的某次應考作文中,描述自己課業壓力大的心情,卻被老師給了低分,評語是「考試壓力不足以成為人生挫折」。確實,我在求學過程遇到的挫折,何以和杜甫、李後主等人遭遇的人生巨浪相比?這些古人的作品都是他們走過大半人生後的體悟,但我當時只是一個一般17、18歲的高中生,不能理解也很正常,無法寫出他們的深度應該也很正常。

如果國文老師無視學生先天上的限制,一味要學生盲目引述特定古人的文句,假造他們不可能有的人生經歷,不過是複製新的八股文。當一個教育體制不願正視學生的主體性,傾聽他們的聲音,不讓他們學著表達自己的想法,要學生打高空著談論他們不可能懂的人生大道理,無疑是睜眼說瞎話。就算降低文言文比例,選入台灣作家甚至翻譯文學作品,如果教育方式沒變,學生依然會死背注釋、修辭,盲目吹捧特定作家,文學依然是一塊考完試即可拋棄的敲門磚。

文學教育除了培養學生基本的識字、閱讀能力以及美學素養,也具備關懷社會的使命。一如早期的女性文學、原住民文學、同志文學,作為弱勢族群發聲的形式之一,文學讓被壓迫者展現主體,也因此具有批判社會的力量。台灣的國文教育否定創作者的主體性,早已背離文學作為話語權的內涵,又如何培養具有社會關懷的文學創作者?

台灣社會對「國文課」的想像應有更寬廣的空間,除了檢討無意義的填鴨式教育和對特定古人盲目的歌功頌德,更應培養學生的思考與論述能力,正視學生的主體性,而這些都是只檢討文言文與白話文比例所辦不到的。

 

《同志文學史:台灣的發明》。圖/取自聯經出版社
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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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運圈的邊緣人。喜歡藝文活動卻當不了文青,繞一大圈之後決定當個觀察者,目標是在社會的洪流中找尋現實與理想並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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