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族貧富差距調查」近日完成，結果驚人：受訪者若是認為台灣貧富差距不嚴重，得分一；假使認為極其懸殊，得分十。一○七三位給予的平均分數超過九，比歐美近年民調的三分之二，來得更高。
如果調查反映現實，那麼，民主政治既然定期選舉，候選人若提減少不平等的明確政策，輕易之間就可當選。不過，我們沒有候選人，也沒有主要政黨就此著墨，為什麼？
一是調查失真，民眾並無貧富焦慮，政治人犯不著多事。
不過，調查很可能為真，政治人何不「開發」？人們說近年的政治很民粹，但高達九成以上的人為了貧富差距而義憤，政治人竟未藉此大興「民粹」訴求？打動台灣民眾的最大切入點，僅有兩岸關係、政治轉型正義，沒有經濟（轉型）正義嗎？
這是大問題，至少有兩個解釋。一個是物質因素。當前選舉制度太花錢，選舉人必須找有錢人募款。何況，企業財團及擁地自重的人或群體，平日與政治人有更多互動、常咬耳根，他們可以籠絡政治系統，更可以「上達天聽」。
另一個是意識形態因素，先看日常生活的新聞。七月底工總理事長王文淵批評政府反商，四家綜合報紙當天的十三則標題，大致是說〈工總指基本工資漲 年輕人會更慘〉，這類由大老闆設定的議題，在四報出場了十三次。與此相對，工商界得了便宜（財政部給予大量減稅）卻還賣乖（誣指政府或社會存在反商情結）才是真相，卻僅能露臉一次，是記者沈婉玉兩天後的追蹤報導，她說：《政府反商？財政部提數據『政府愛商都來不及』企業租稅去年減五七六億元》。日復一日，人們從浸泡在這類新聞之中，看到的是資本的抱怨與恐嚇，無知於政府對資本的呵護，於是少了認知與動力，無從促使媒體責成政府敦請有錢人善盡錢責。
除了新聞導引的意識形態，學院知識也有很多例子，顯示後人的刻意曲解，或者一知半解，經常也讓很有價值的真知灼見，無法面世。比如，經濟學的公認鼻祖亞當．斯密的《國富論》是當今主流經濟學的護身符，但該書也強調，「最快毀滅的國家，就是那些利潤率最高的一些國家」。惟這段話很少為人提及，它的意思很清楚：地主、股東與高收入者的所得太多，除了勞動所得之外，別無收入的中低階受薪者或無業者少錢花沒錢花，造成商品（含住房）過多，但問津的人不夠，也就是消費不足，經濟系統因此遲速就要因為二者失衡過重而崩潰。
經濟不平等加劇已經不是新聞，神奇的是，它催生的標竿人物美國總統川普，完全置斯密的斷語於不顧，反而繼續為資本減稅，並且隔洋得到傳媒董事長謝金河的支持；另一位媒體人黎智英也曾在二○○八年，以廣告等方式，推動減稅振興經濟的運動。對此，陳國樑教授說：「減稅救經濟……有九十九張華麗的面具……後面都是同一張醜陋的臉。」
去年，施雪德（Walter Scheidel）教授出書，副標題驚心動魄《夷平一切：石器時代至二十一世紀的暴力與不平等歷史》。 他以史為證：整個人類歷史顯示，若沒有大災難如戰爭或革命，不平等的增加不可避免。真的嗎？只有暴力才能減少不平等嗎？若不同意這個論斷，「通過理性討論與妥協，循此取得改革力量」的努力，就得再加幾百幾千幾萬個勁。
馮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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