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學、反思、然後行動:台南女中台灣文化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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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婉尹

很難想像對一個高中社團進行訪問時,已經畢業進入大學的學姐們也會回到母校一起參與,甚至每一屆至少都有一位出席。坐在台南女中校園長廊裡,面對眼前十餘位穿著白色文化隊社服的女生們,我逐漸理解─這股令人匪夷所思的凝聚力是從何而來。

台南女中「台灣文化隊」,今年邁入第九年,由校內的秀貞老師和台東的頌恩老師共同指導。雖然以「台灣文化隊」為社團命名,但文化隊的活動方向,並不侷限於被動地認識文化課程,而期待能更貼近台灣社會當下種種層面的議題,像是原住民、同性戀、人權、司馬庫斯案等等。除此之外,在頌恩老師的安排下,台灣文化隊於每年寒暑假的時間,都匯到台東太麻里的拉勞蘭部落、白鹿部落進行「部落遊學」的課程,並在回到台南後舉辦「都市遊學」的活動,讓台東部落的青年參與,創造彼此交流的機會。

我們在「部落」遊學

「走進部落,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部落青年對自我文化的認同和實踐」,高三的冠卉說。她在同輩的部落青年身上,看到他們尋找文化根源的使命感、並透過組織分工的運作模式去影響其他同儕,觸發她自己面對自身文化認同中的失落感與反省,進一步學習如何關注生活周遭的各種議題。

高二的恕然和莉思,對於第一次接觸部落的經驗,都有很大的震撼;「我覺得他們的教育態度和互動模式,都跟我們成長過程中所習慣的那些很不一樣。」恕然談到,從作家撒可努身上,看到原住民面對生命的一種直接態度。例如撒可努認為,孩子不應該透過繪本認識這個世界,因為真實的世界就存在門外的一草一木裡,應該讓孩子直接體會世界能給予他們的種種感受,哪怕是恐懼。莉思則說,在拉勞蘭部落,她第一次看見課本上所寫的「小米」是甚麼樣子,影響她漸漸會思考如何跳脫書本裡的框架,將生活經驗和學習知識相互貫通。

與部落互動的經驗除了開拓社員們的視野,也產生了一些內心的衝突。高三的軍鈞談到「都市遊學」活動中,她為部落青年進行台南市古蹟建築導覽的過程時,面對一個又一個紀念象徵漢人政權的鄭成功古蹟,她的心中湧升一種矛盾心情。「他們來台南,我們卻帶他們去看我們如何歌頌鄭成功,但一開始,鄭成功其實是他們祖先最大的敵人。」

今年大二的譯萱,談到進入大學課程之後,學術理論如何拆解她長久以來關注原住民文化的認知和自我定位。「如果一個民族的存在,到最後必會對社會造成極端的混亂,那麼我身為一個非原住民血統的漢人,關注部落文化復興和推行不易的困境、及參加拉勞蘭的祭典,又是因著甚麼初衷?」面對這層理論和文化隊部落經驗之間的拉扯,譯萱在撒可努的一段話中找回平衡:「我們怎麼會要不斷告訴別人我們是誰?我們只需要把他們的女兒帶回家裡,對她們像對我們自己的女兒一樣教,他們就會知道了。」

年輕的心靈總是充滿混亂和激動。這群走進部落的高中學生,面對不同文化經驗相互碰撞產生了許多衝擊和震撼。其中最為可貴的,是將這種衝擊回到自身的文化處境,所產生出的思考和想像。

柔中帶剛的反向思考

除了寒暑假的「部落遊學」給予社員許多的收穫,平日的社課安排以及彼此討論的風氣,也讓台灣文化隊的社員對於文化隊有極高的認同。「文化隊就像一個讓人安心的家」,意茜說道。「很多關注的議題大家都會提出來聊,聊的過程彼此交流意見,產生共鳴」,大四的佳瑩聊到文化隊這樣的特色。翊甄也說,「在文化隊,我們都很喜歡開會,因為很像在跟知己聊天」。當天一同參與訪談的白鹿部落青年峻鵬笑著說:「她們非常愛彼此分享,我常覺得她們說的話很像放大鏡,可以從小米講到族群。」

高二的怡德談到她加入文化隊之後,對很多事件不再只停留在憤世嫉俗的情緒,反而會冷靜下來思索,到底這些訊息是否真的如表面所呈現的一般。例如在某次學校的演講中,講者以全球最有競爭力的幾家企業做例子時,她反而產生了疑惑:要多少人的犧牲,才能成就一個大企業呢?如果我有創業的能力,我會怎麼做?

同樣的態度,也顯現在面對新聞媒體報導的態度上。冠卉提到「占領101」活動,在電視新聞裡被片面地報導,造成很多人容易對類似的行動和訴求感到不耐,但她會傾向了解不同的意見和衝突,而非一昧地斷言批判。

回到自己的位置看世界

高三的軍鈞,因為人文社會科學班的專題機會,選擇國光石化議題作為小論文的題材。在完成小論文研究之後,雖然議題跟著馬政府的「承諾」而暫時落幕,但軍鈞仍利用暑假的時間和組員一同走訪大城濕地。「頌恩老師曾經叮嚀我們,在文化隊學習到的經驗,不能停留在一種喜好和興趣,一定要帶回自己的生活,做出實踐和行動。我一直把這件事情記放在心上。」

高二的怡德在參加文化隊的活動之後,開始主動要求爸媽,利用假期一起出門遠遊。碰巧一次在墾丁露營的旅行中,意外認識了為當地環境議題發聲的民宿老闆娘,深入聊天之後,才了解原來在海生館後方的「後灣」,也面臨興建大型休閒飯店的處境。她再與家人重回後灣散步時,「隨意低下頭朝細砂中看,可以看見各種顏色的珊瑚,雖然這種景象在小時候已經見過很多次,但現在反而重拾一種非常珍貴的感受。」

大二的子琳則提到自己對台二十六線是否開發的關注,尤其在親自爬了一趟阿朗壹古道之後,改變許多以前對於道路開發的想法。「有沒有不一樣的可能,例如用生態旅遊的方式,將主體回歸族人?」但面對不同的意見,子琳說她仍會傾向多方傾聽,用自己的經驗背景思考出自己的立場。

今年的流浪之歌音樂節,大三的隸君擔任音樂節活動志工,在泰國樂團Caravan的場子上,看到許多泰國移工朋友憑著四方報的截角優惠前來參加音樂會,讓她想起之前電影《台北星期天》上映時,因為故事取材的緣故,也吸引許多菲律賓朋友走進戲院看電影,「這些事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或許都很微小,但我認為這種真實的接觸很重要:和他們共處一個空間裡,去感受同一件事情。」

訪談尾聲,在大學裡關注台東美麗灣飯店的海岸BOT議題的千慈,談到某次參與校內關於原住民文化的座談活動時,她對於其中許多立場和言論如何地不認同。此一話題,開啟了在場每位社員的義憤填膺和熱絡回應。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理解了為什麼一個高中社團會有如此高度的凝聚力,甚至吸引畢業進入大學的學姐回來,彼此分享在外面看到的世界──因為她們對於關注的人事物有著基本共通的信念與理想。如果這是她們青春的痕跡,期許她們莫忘今日的自己,繼續用熱情思辯世界,繼續行動。(本文作者為動畫藝術與影像美學研究所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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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以媒體/文化批判為主的獨立評論雜誌,關懷在地公共議題及文化活動,提供深度分析社會脈動的評論及報導,希望提供讀者不同於主流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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