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HBO影集《新聞急先鋒(The Newsroom)》於2014年播畢第三季結篇。本劇雖然不像《冰與火之歌》有突出的收視率,但也有一批死忠粉絲。而2013年入圍金球獎「最佳戲劇類影集」、男主角傑夫‧丹尼爾(Jeff Daniels)獲得艾美獎「戲劇類最佳男主角」,也代表《新聞急先鋒》受到電視圈的肯定。
圖/The Newsroom Facebook page
這齣影集由撰寫過《社群網戰》、《白宮風雲》的金獎編劇艾倫‧索金(Aaron Sorkin)操刀並身兼製作人,描述一家虛構的商業電視台「亞特蘭提斯有線電視台」(Atlantis Cable News,簡稱:ACN)的幕後團隊製作《晚間新聞(News Night)》的故事,穿插幾位主要角色的感情線,並扣合阿拉伯之春、日本311大地震、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等諸多時事,更能引起觀眾的共鳴。
影集一開始,ACN的《晚間新聞》是個收視率向下沉淪的節目,但在新聞部總裁聘請資深媒體人瑪坎西(MacKenzie McHale)擔任執行製作後,節目有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呈現理想的新聞節目典型:扮演第四權以監督政府,向民眾傳遞客觀資訊。新聞部總裁更以唐吉軻德自居,企圖在收視率導向的商業浪潮中,堅持新聞獨立和專業的理想。
本劇提出了諸多理想的新聞學理念,包括消息來源的合法性、「好新聞」的價值在於正確而非搶快,也涉及新聞操守與商業利益的衝突,以及新媒體與傳統電視台的關係等,值得台灣新聞從業人員借鏡。然而,本劇也暴露出美國主流商業電視台的問題,首先是美國民族中心主義,以及主流菁英觀點。
美國民族中心主義在《新聞急先鋒》第一場戲就已展現。劇中男主角威爾(Will McAvoy)在西北大學的座談會中,被一名女學生提問:「什麼讓美國成為世界最強大的國家?」其他與談人也不假思索地給了官方答案,直到威爾情緒失控痛批大家一頓。這段劇情顯示大部分的美國人深信美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是因為美國擁有世界上最進步的民主與自由,這不但大有疑問,也是美國人莫名傲慢的寫照。
第一季第7集中的美國中心主義最為明顯。本集中,新聞部總裁臨時接到來自白宮的消息,指出美國總統歐巴馬即將就國家安全問題發表演說,所有員工立刻動身準備。許多線報指出是關於擊斃賓拉登的消息,新聞部的員工預先得知後響起一片歡呼。另一方面,困在飛機上的三位新聞部員工得知消息後,在飛機上也引起些許騷動,前執行製作唐(Don Keefer)告訴機長這個消息時,機長露出感動眼神。而本集也以歐巴馬宣布消息的演說結尾,這場戲將歐巴馬塑造成神聖崇高的領袖,彷彿全國人民都在等待美國政府為當年的九一一恐怖攻擊伸張正義。
然而,《新聞急先鋒》這樣的呈現方式,僅僅將美國人民塑造成無辜的被害人,並將美國政府與恐怖份子建構成二元對立的形象,沒有思考九一一背後,複雜的中東政治現況其實肇因於美國政府的介入,以及以色列在二戰後佔領巴勒斯坦地區引發的領土紛爭,以及以色列數次轟炸巴勒斯坦的事實。賓拉登發動恐怖攻擊確實牽連到許多無辜的生命,但美國政府追殺賓拉登的作法,並沒有真正解決恐怖主義的根源,只是延續了仇恨,對此本劇也沒有深入探討,只是停留在擊斃賓拉登的歡欣之中。
《新聞急先鋒》第二個問題,在於菁英觀點的新聞視角,這在第一季第三集開始逐漸確立。本集一開始,威爾在主播台前向觀眾道歉,說明電視台過去一味注重收視率,沒有盡到報導資訊和引導選民的責任,未來會竭力提供全面、客觀的報導,「你可能會問,我們憑什麼決定報導內容,憑我們是媒體菁英。」這樣的宣示固然強調「我們將根據專業提供最優質新聞內容」,但這樣的「專業」其實來自菁英主義的觀點,而且是中產階級、高學歷知識分子的菁英觀點。這樣觀點的報導或許較符合主流觀眾的品味,但以主流政治、國際時事為主的報導,另一方面卻忽略了弱勢族群的觀點,可能讓報導不夠全面多元。
例如威爾、瑪坎西等高層對「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態度,認定抗爭理念太抽象,沒有領導者、沒有提供解決方案的社會運動註定失敗,所以未加以重視。儘管瑪坎西勉強給了「佔領華爾街」一位成員上節目的機會,她卻在節目中招架不住威爾的犀利提問和質疑,顯示《晚間新聞》對「佔領華爾街」行動的否定態度。但事實上佔領運動後來漫延至全世界,儘管這場運動無法改變盤根錯節的金融體系弊病,但仍影響了民主黨的主流意識,並促成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競選。《新聞急先鋒》以結果論看待佔領華爾街的成敗,就無法真正看見此運動的後續影響,以及運動能量造成的改變。
最後,ACN作為商業媒體,其實還是受到收視率與資本家的牽制。例如《晚間新聞》堅持不報導八卦新聞,造成收視率直直落,在高層壓力下瑪坎西只能跟進報導當時轟動全美的凱西安東尼殺女案。同時,本劇中新聞部總裁仍數次跟董事長莉安娜爭執,原因無非是報導內容可能得罪莉安娜的生意夥伴,以及新聞收視率的起落,顯示CAN要實踐「理想新聞學」的理念,必須不斷與商業利益拉鋸。相較之下,公共電視體系做非營利的組織,相對於商業媒體更有其獨立性,有更多實踐新聞價值的可能,但這點在《新聞急先鋒》裡並不存在,也許是美國的商業媒體系統,自然忽略公共電視的選擇。
儘管《新聞急先鋒》提供了「好新聞學」的想像,其中許多道德操守、新聞專業與商業的交鋒,都值得新聞從業人員反思,但好的新聞也許更需要跳脫民族主義、菁英主義的框架,才能看到更全面、更多元的內容。
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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