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LOL！｜我看《血觀音》－迷失在批判與愛的辯證

競技編號：001
選角：林組長 vs. 克里斯
主堡：血觀音

【本篇有嚴重劇透，請慎入！】

文／克里斯

楊雅喆的《血觀音》日前在金馬獎連獲大獎。

 

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血觀音》落幕的那刻，滿場的觀眾一陣錯愕，呆坐在座位上。不只是觀眾，我也有點傻眼地在回想，「什麼，就這樣嗎？」

那是一種對於意義的不可得，或是故事不完整的反應。

楊雅喆的《血觀音》，日前在金馬獎連獲大獎，除了獲得觀眾票選最佳影片，同時也得到指標性的最佳女主角與女配角，最後甚至抱回了最大獎－最佳劇情片。

只是，看完之後，我只有滿滿的疑問，而這種疑問從《女朋友・男朋友》之後，就一直存在。

 

對愛的辯證是《血觀音》的一大主題。

 

對我而言，《血觀音》可以拆成兩部分去觀看。其一，是來自於對愛的辯證。

從棠夫人一家，可以看到楊雅喆對於「愛」有很深的反思。許多以愛為名的情感，骨子裏都是控制。「我是為妳好」，背後沒說出口的，是我可以控制妳，可以左右妳人生的許多決定。

棠夫人看似溫柔與慈悲的背後，是血淋淋的操弄。在我成長的經驗中，我發現這種控制常常來自雙向之間的箝制。棠夫人固然想掌握一切，但對於小女兒棠真而言，也是從討好和迎合中，去獲得認可。

這種迎合，說穿了並非出自於本性。相反地，是在父母的期待中所發展的自我。

真正的我是誰？我究竟喜歡哪些東西？恐怕棠真自己也很難有答案。

楊雅喆不斷在戲中讓棠真用日文說：「好寂寞」、「我好寂寞」。我想正是來自於長期壓抑自我來滿足棠夫人期待的深層呼喊。

 

棠寧（吳可熙 飾）也許是戲中最自由的人。

 

在棠家三人之中，最率真的，或許就是棠寧了。她酗酒、嗑藥、不在乎世俗價值，彷彿出脫於那虛假的官場夫人文化。在戲中，她是最自由的人。

在電影接近尾聲時，棠寧用不知道哪裡找來的手銬，銬住棠真時，她說要帶棠真逃到緬甸去（聯繫上演出者吳可熙另外在《再見瓦城》中的角色），開始新的生活。但棠真無情地拒絕了。

「我是為妳好！」

雖然這樣說，但棠寧還是讓棠真離開了。那轟然的一聲巨響，棠寧雖然被棠夫人謀殺了，但她卻從此自由了。真正的離苦得樂。

楊雅喆一直擅長愛的辯證，這在《女朋友・男朋友》之中，那三人交錯於異性與同性、友情與愛情之間糾葛，可以感受得出來。再者，他精心選了惠英紅、吳可熙和文淇來演繹幽微又強烈的愛，也是讓人看得很過癮。

我常常在想，一部好的電影，就是把簡單的故事說好，說得深刻，讓觀眾走出戲院能有所思考，那便足夠了。我最擔心的，是太貪心地要說太多事，以至於壞了整個敘事。

 

錯綜複雜的政商關係是《血觀音》的另一項重點。

 

除了愛，《血觀音》的另一項重點，大概就是錯綜複雜的政商關係。炒地皮、超貸、掏空、關說，各種官場上令人討厭的嘴臉，楊雅喆都選擇在本片中一一批判。甚至，還選擇了勸世說書人這種表現方式，來奉勸世人不要為惡。

只是，如何從一家人，輻射到一群人，再擴大到整個社會結構。如何在不同的變數之間配合，故事應該怎麼走，最後要怎麼總結，就是一道相當難解的問題了。

楊雅喆企圖從微觀到巨觀，面面俱到，結果掛一漏萬，反而沒有辦法把發散的劇情，重新收斂。在《女朋友・男朋友》之中，楊雅喆也嘗試去講野百合學運，試圖把愛情與整體政治與經濟情勢的變化鑲嵌在一起。但顯然，這樣的嘗試過於有野心，反而讓劇中的野百合學運像是奇怪的轉場。

《血觀音》不只在社會結構的批判上讓人失望，連帶影響的，是對於愛的辯證也有令人完全無法理解之處。例如，在月台上的一幕，棠真最後決定跳上火車，追上Marco的一吻。但最後卻被Marco強暴，這中間的前因後果，完全不能理解！甚至，從強暴的戲碼往前推，覺得先前Marco與棠真，棠真與林翩翩之間的互動，就更不能理解了。

當觀眾還困在不解時，棠真突然縱身一躍，跳下了火車。下一幕接著成長後的棠真，面對著垂死的棠夫人。電影也接近尾聲了。

人會主動尋求意義，若無法得到，便會去創造意義。在電影戛然而止，字幕緩緩升起的時刻，我想多數的觀眾都還在疑惑的迷霧之中，更來不及自行填補意義。也因此，我感受到整場觀眾的錯愕。

《血觀音》或許是楊雅喆的新嘗試，也是今年臺灣電影的一大亮點，但如何在敘事中，納進社會批判，同時保有故事單純的趣味，或許是楊雅喆未來需要突破的關鍵。對我而言，《血觀音》是一部關於愛的辯證的習題，若只是聚焦於此，不貪心，我想會讓整部影片更刻進人心。

 

惠英紅、吳可熙和文淇於《血觀音》中演繹幽微又強烈的愛。